直到凌晨时分，此时两拨人合为了一拨，终于走出了酒馆。
从高处的中层区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特洛伊眺望着远方，在他的眼中浮现了许多东西。
安布鲁尔依山靠海，站在中层区的闹市区往北看依旧能看到高耸入云的北禁域山脉隔绝了东西两边，往南则能眺望到遮天蔽日的雷暴团以安布鲁尔往南不远处为起点，向两侧锥形发散覆盖了南禁域海域。在北禁域的西侧是弗兰陆，弗兰便坐落在这片遥不见头的大陆的西海岸，距安布鲁尔约9000公里的地方；东侧的那边是夏国，和安布鲁尔更是有15000公里的距离。南禁域的西边是穆托陆，离安布鲁尔倒是仅需要十几天的船程。穆托陆荒无人烟，被各种凶兽常年占据，也是绝佳的冒险与寻宝地。南禁域的另一侧倒是只有茫茫海域，以夏国为首的探索舰队至今都未发现切实的大陆。
这就是安布鲁尔，布鲁兰德被世人所公认的位面坐标的起点、连通东西世界的世界第一港、无数人的梦想之地、水手的自由城与醉生梦死之地，也是特洛伊至今都未曾离开过的地方。
特洛伊嗅着混有咸味、又有一点清晨的清爽的海风，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十分夸张的笑容。
突然正沉浸在某种情绪中的特洛伊被一句话吵醒了。
“你好像很兴奋，但不是开心。”
这个声音那种独特的冰冷让特洛伊意识到这是艾希在对他说话，他一扭头，发现艾希正走在他身边，虽然并没有看他，但是感知周围的东西对艾希来说也是轻而易举，同时特洛伊对世界能的感知也知道艾希说的话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啊，可能吧。不过你为什么这么说。”特洛伊倒是有些好奇，他没法控制世界能发声，于是尽量压低了声音。
“我能感觉到。”
“基础思维观察？”
“不，但我确实捕捉了你的思维波动。”艾希说，“只不过是通过我研究出的规律推算的。”
特洛伊试图也从艾希的脸上看出什么，可惜一无所获。
“真是了不起。”于是特洛伊发出惊叹。
艾希歪了歪头。特洛伊发现她偷瞄了自己一眼。
“谢谢。”
随后的一路上只有随从和水手们在交谈。特洛伊在暗自思考着命运丝线的更多应用，艾希则是闭上了眼行走着。凭周围逸散开的世界能来看，她似乎是完全凭藉着自己的感知在行走。这或许是一种她锻炼自己对世界能运用的方式。
特洛伊已经先来过了一趟，熟悉过了这艘船。因此只与码头的官方工作人员进行了简单的验证之后，特洛伊与艾希等人就被带到了进取号所在的船坞。
“到了。”
众人抬眼，一艘兼顾优雅与力量的私掠船正静卧与这个私属停靠口内。
进取号，这艘船名义上是特里尔家族的私属船只，如今被乌迪尔征调作为了他两个学生的船。不过要这么说的话，艾希至少在官方层面也是这艘船的所有者之一。它自建成以来就作为特里尔家族的三艘备用船舰之一一直停泊于港口中，受到了几乎是全安布鲁尔最好的保养，此刻终于等到了扬帆起航之时。
进取号的设计十分奇特，它不是以传统意义上的私掠船为模型，也并非按照商船和研究用船的标准建造的。它介于这两个方面之间，取消掉了大部分侧舷的舰炮而加固了防御。炮口只分布于四个舷角，一共也只有两层各四处，但是开了广角的炮口，并搭载以出产于斯班，使用世界能驱动的速射炼金舰炮，如果以特洛伊和艾希对于世界能的运用，无论是在远距离摧毁对方的桅杆、中距离打击对方的火力点、还是接舷战之前尽可能杀伤对方的人员都会起到良好的效果，这很明显是乌迪尔的设计。
率领众人上船，很快安顿好了双方的人员并分配了职责，特洛伊单独将艾希叫了出来。
除去装潢考究的海图室、厨房餐厅和货舱等私掠船必备的舱室，进取号还配备了相当豪华的娱乐室。但是除此之外，这艘船上还有一个舱室，或者说是两个舱室——是乌迪尔特别准备给特洛伊和艾希的。
特洛伊带着艾希来到海图室，它位于船的二层，和其他船一样位于船头部分。在巨大舷窗的一侧，特洛伊按了一下，弹出了一个暗格，里面是一个复杂的类似于立体拼图的装置，但是它所代表的的其实是命运丝线的运作原理。特洛伊很快拼好了它，拉动了这个装置之后，墙上同时弹出了一扇暗门，通往下层一个隐藏的房间。
两人走到下方，这是一个算得上是宽敞的冥想室，被可收起的隔板分为了两部分。墙壁的材料兼具了防护和单向世界能传导，当然还有隔音。特洛伊关上了冥想室的门，示意艾希坐下，自己则开始探查命运丝线的运行。
“艾希，我想知道你带着安迪的用意和考量。”边以繁复的手法拨动着命运丝线，特洛伊直截了当地问。“我必须得说，在我看来，安迪无疑会是计划中的一大变数。你觉得他是有利于研究的吗？”
艾希点了点头，但仍旧端坐着，未作出其他回应。
特洛伊看着艾希，但是发现她似乎并没有作进一步说明的意思。
特洛伊挑出繁如星辰的命运丝线中的一根，指了指上面几个还算明亮的结点，对艾希说：“安迪的命运与我们的交织在了一起，不过好在他目前还没有在世界线和尤尔的命运丝线上产生太多的交集……”
“那会发生什么吗？”艾希特有的清冷声音在特洛伊耳边响起。
“说实话，我不清楚。但是在我们在获取更多有关这部分的信息之前，我认为应当少加入一些变量。”
“唔。”
又是等待，又是没有下文。
“……”
艾希以一种十分清澈的眼神盯着特洛伊。“你觉得我不应该把他带上吗？”
“我只是觉得我需要知道你的考量。”
“……”
特洛伊接着说：“就像我在付诸行动前会告诉你我的考虑一样。这是为了更好地将周围环境的因素纳入考虑，以制定更好的计划……”
特洛伊瞄了一眼艾希，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身前的命运丝线，看起来是一点都没把自己说的话记住。
特洛伊叹了一口气，将安迪的丝线放回它原本的位置。
“你在听吗？”
艾希“嗯”了一声，眨了眨眼，突然站起来，走近了特洛伊。
“你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弄出这些线来的吗？”
这句话如同撞钟一般撞在特洛伊的头上。
“你原来不会探查命运丝线？”
“是啊，”艾希歪了歪脑袋，“乌迪尔老师虽然会在我面前摆弄这些线，但是他从来没有教我。”
虽然没有验证过——但是按照乌迪尔大师的推算，如果没有系统学习过命运丝线，10级的6感知强化也没法清晰感知到这些线的具体形态。
“你还真是具有得天独厚的天赋。”
“天赋？”艾希试着伸手拨弄那些丝线，它们理所当然地不为所动。“按照乌迪尔老师说，我的等级其实已经相当于7级到8级之间，但是我迄今为止，什么能力都没获得过。从小时候开始，我的世界能能级就增长得很快，家族里的长辈们都惊艳于我这所谓的天赋，但是等到我到达3级之后，仍然没有获得任何能力。于是大家从开始对我的饱含期待，转而变成了一种奇怪的感情。”
特洛伊听着，未发一语。
“其实我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理解他们当时到底怀着一种怎么样的情感。我天生不仅没有声音，我在‘情感’这个方面也缺乏……理解能力。”
“很……有意思。”
“一开始，家族对于我的‘处置方法’有很多种讨论。包括从联姻、深入研究，到联系安布鲁尔议会甚至将我交给安布鲁尔议会，最后我的父亲找到了乌迪尔老师，我就开始在乌迪尔老师的指导下练习使用世界能的方式。”
“乌迪尔大人确实是了不起的人。”
“乌迪尔老师跟我说，如果世界没有赋予我使用世界能的能力，那我就自己去把它找寻出来。所以我开始尝试解析世界能的运行规律，那确实是十分复杂的过程。经过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我通过收集外界对世界能的影响的数据而模拟出了感知强化，又经过了半年，我模拟出了广域感知。乌迪尔老师这时候跟我说，也许我可以并不仅仅研究‘能力’的规律。我们身边的一切，感官、情感，甚至我们社会相处时的利害关系，这都是规律，都是我可以研究的对象。”
特洛伊至此了然。“所以你带着安迪也是为了作研究。”
艾希歪了歪头。“是的，你的思维比一般人要敏锐很多，而且从我目前得到的结论来看，你的思维模式也和一般人相差不小。”
特洛伊耸耸肩。“‘模拟’出广域感知，从我推测的几种方式来看，足以说明你是了不起的天才。现在不是个深究的好时机，不过既然你认定安迪不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工作造成妨碍，那我会尊重你的意见。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具体是想通过他进行什么研究呢？”
艾希用清澈的眼睛看着特洛伊，说：“你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对象。”
“我吗？”这个回答出乎特洛伊的预料，让他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乌迪尔大人已经将我研究透了呢。”
艾希摇了摇头。“我不太懂。但是我们现在可以出去了，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基本熟悉了这艘船。”
“说的是。”特洛伊点头赞同。
……
特洛伊与艾希并肩站在舰桥的落地窗前，舵手、海图员经过协商后会由双方人员轮流担任。今天是启程日，所以双方人员都齐聚于此。亨利站在特洛伊这一侧，望着窗外缓缓打开的船坞大门，门外明亮的清晨光芒逐渐在众人的眼前发散开。
“大人，你上一次出海是什么时候了？”
特洛伊思考了足足三秒。他贴近亨利，用周围人听不见的声音（艾希估计还是足以听到的）说：“我没有出过海啊，我没讲过吗？”
亨利也愣了足足三秒。“那，您没问题吗……出海？”
“啊，放心吧，我把各方面关于航海的文献都阅读过，应该是没事的。”
“啊，哈哈，哈，是的，大人。”
随着船坞的工作人员示意前路已清空，船只可以出港，舵手开始以储存的世界能驱动船只，缓缓向港口外驶去。等离开了港口，船只才会正式扬帆，毕竟使用世界能航行是很奢侈的事，无论对船还是对船员都是很大的损耗。
一阵悠扬的乐声忽然在特洛伊的耳边响起，是一种混杂了管弦乐和弦乐的声音，让特洛伊的心情为之一畅。艾希的声音随之响起：“我觉得现在有点音乐会更好。只有我们两个听得到。”
特洛伊扭头看了艾希一眼，正好与另一侧偷瞄两人的安迪目光相撞，安迪赶忙移开了视线，假装是无意。
“或许我能把原理记载下来，或者直接教你。对你来说应该很容易学。”
特洛伊没有做出任何表现。
并未打开隔音板的舰桥传来了外面号令员的呐喊。
“西格玛-6号！进取号——出港！”
船坞的穹顶逐渐向后褪去，无边的海域透过落地窗逐渐映满了特洛伊的眼底。波浪上的每一根波纹，海面上反射的每一缕阳光都化作了特洛伊心中的一根琴弦，此刻恰好地演奏起了艾希的歌。
特洛伊任凭情绪积累着，在旁人的不觉中，他的指尖开始微微颤抖，并且幅度愈发地大。就在亨利几乎都可以察觉之时，艾希的乐声忽然以一个可以察觉但不觉突兀的程度开始减小……然后是艾希抬起了手，对安迪进行了示意。
“好，全员各就各位吧！我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
安迪会意，转身向众人说道，边说还瞟了一眼特洛伊的方向，为自己夺得先机而心生自豪。
特洛伊冷静下来，并未理会安迪的小动作。他点了点头，示意亨利可以带领其他人去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亨利行了一礼随后退开，而特洛伊深深地看了艾希一眼。
不愧是——乌迪尔大师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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